国际视点

　　作者：苏安

　　新任日本首相菅直人推出了“强大的日本经济，强健的日本财政，强有力的社会保障”的一体化经济政策，这个三强政策已经写入了日本民主党的选举公约。虽然民主党已经决定在2011财年把新发国债的额度控制在44.3万亿日元以内，但眼下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出现逐步蔓延的情形，国债余额达到GDP两倍的日本如何行动在海外也越发引人注目。而且在欧元不断贬值情形下，从菅直人过往的言行来看，不少市场人士认为他有可能迫使日本央行制定通胀目标并诱导日元贬值。

　　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单纯。菅直人的三强主张被好事者美其名曰KANSIAN(菅主义，日语里菅念KAN)，貌似用来和KEYNESIAN(凯恩斯主义)媲美，但实际上是一种讽刺。从日本经济的现状来看，要同时实现这三项主张其实自相矛盾，首先菅直人所谓的日本经济强大是针对日本面临的慢性通缩，从经济学教科书的理论而言，这需要通过扩张型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的刺激来实现，但他又要同时达成健全的财政，这就意味着民主党必然要缩小甚至放弃某些社会保障来节约财政开支。参院选举在即，最大的在野党自民党已经明确在选举公约中提出要将消费税率从5%提到10%，一直主张财政健全化的菅直人作为执政党领袖如何处理这类直接得罪选民的政策成为海内外关注的一个焦点。

　　人们早就把1990年代日本经济复苏的夭折归罪于桥本龙太郎政权过早收紧财政刺激政策，将消费税从3%调到5%引发了消费低迷。这就是所谓的通缩的恶性循环论：消费萎靡不振-触发企业降价销售影响利润空间-企业为降低成本转移生产到海外-国内产业空洞化-雇用环境变差国民收入下降-消费低迷物价继续下跌。如今菅直人一方面要摆脱通缩，一方面又要财政正常化，傻子都看出来他这是一条猎犬要同时追逐两只不同方向奔跑的兔子。

　　日本的通缩显然不是简单的货币现象而是结构性问题。日本虽然处于超低利率环境当中，但在全球化背景下一般性的中小企业缺乏竞争力奄奄一息；优秀的大企业本身内部留存丰厚，为逃避超过40%的实效法人税率，喜欢把生产和利润留在海外；国内居民收入水准无法提升，追求利润的企业也将市场扩张重点放在海外；日本经济内部缺乏有效的资金需求，国内的银行贷款增长低迷甚至负增长，货币供应量自然无法上去。日本央行自己就说，一匹喝足了的马拉到河边怎么威逼利诱也是不会喝水的。此次驻华大使他破天荒的安排民间企业出身的丹羽宇一郎——伊藤忠商事的前董事长来看，他还是意识到日本经济自身的需求不足的问题，有必要借助邻国经济成长。

　　在民间资金需求不足的情况下，日本央行剩下的手段就只有购买国债，这无疑是助长日本政府放漫的财政纪律，勿论奢谈什么财政健全化了。而且这些年日本政府在花钱上一点也不高明，负债累累还是没能把有效需求给刺激起来。因此幻想通过增加货币供应量来实现通胀目标根本不现实，因为日本本身就缺乏有效增加货币供应的手段。何况央行的历史可以说是半部人类社会跟通胀斗争的教科书，某些学者主张的海外通胀目标政策成功经验实际上陷入了一种误区，那些国家的所谓通胀目标政策都是以压制高通胀为目的的，通胀预期一旦形成便很难控制。所以，在通缩环境中，日本要靠政治力量来迫使央行去实现通胀目标可以说是要逼良为娼。

　　长期以来，日本经济政策在中长期的理念上大而空，并没有找到具体的成长战略，政策措施的配套自然跟不上。即便是小泉在位时期日本保持了暂时的政局稳定，但他所谓的构造改革除了制造出几个投机倒把的暴发户以外，日本经济也没见多少起色，一些民营化的银行在一度复苏后还是逐渐陷入经营困境。日本的巨额国债之所以还没有出现欧洲那样的问题，那是因为其依附于庞大的国内储蓄+对外债权，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表里一体的。换句话说就是民间没有好的投资对象，事实上政府也没有，通过发债筹集的资金投资效率极低。

　　放宽管制的政策虽然让个别民营企业分享了部分垄断行业的好处，但却没有达到促进效率提升的目的，成了为改革而改革(这也是中国在鼓励民企扩大投资进入部分行业时需要注意的)。宽松的货币政策在金融危机期间能舒缓恐慌情绪降低系统性风险，然而货币政策不是万能的，它无法取代经济结构改革。菅直人在念书时曾发明过麻将分数计算器并获得专利，还向任天堂自荐过，但是据说由于单机成本过高无法量产，估计样机至今放在家里发霉。他想出来的各种政策会不会也面临同样的结局呢？说白了要是没有具体的战略措施和可行的政策搭配，菅直人最终还是头痛医头脚疼医脚的赤脚医生，难免成为另一个短命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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