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社会

　　“玩”海南方言寻乡土情怀

　　文\海南日报记者 陈蔚林 见习记者 刘梦晓

　　波波椰设计的“猴椰票”

　　波波椰虾酱海南话课堂视频截图

　　海南话表情

　　“今年夏天好长，热哇!热哇!‘波波椰’，‘热’用海南话怎么说?”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热哇’‘热哇’，读快一点就是‘rua’‘rua’，这就是‘热’的海南话发音了!”

　　视频刚刚开始，打头的短短三两句话，就逗得人们开怀大笑。尤其是在熟悉海南方言的观众看来，视频里的每一个段子到最后都化作一句“你懂的”，而心领神会的笑声就是最好的回答：“我懂的。”

　　连日来，这部由海口王传棋动漫有限公司打造的短视频——《波波椰虾酱海南话课堂》在网络上迅速传播，掀起了一波学习海南方言的小高潮。

　　一种文化一份情怀

　　在几无人声的咖啡馆里看《波波椰虾酱海南话课堂》，或许是一种检验自制力的好办法：你不知道下一秒，那视频中的人儿会说出怎样无厘头的对话，让你忍不住噗嗤一声，甚至控制不住放声大笑。

　　用该公司创始人王传棋的话来说，“这是全海南岛最没有节操、最不标准的半咸淡海南话教程”，在视频的开头就有“严正警告”：“此片全程高能，为了您的精神安全，非战斗人员请在亲友的陪同下观看!”

　　进度条缓缓推进，画面随之渐渐清晰——纹理清晰的木板方桌上，一把白色茶壶、两只白色直筒圆杯盛满褐色咖啡，两只白色圆碟里随意地摆着菠萝包和炸角仔，两边的粉色塑料椅上，穿着人字拖、白背心和黄短裤的海南小伙“么蛋”正在与友人闲聊。

　　再看远些，鳞次栉比的骑楼建筑下，摆着清补凉、文昌鸡的帐篷铁皮手推车悠然停在路旁，一只只用竹筐盛着的鱼虾、香蕉、火龙果也随意摆在桌旁、脚边。并无人理会这些，似乎是他们的营生更像与他们无关，这明晃晃的日头下，只有细细饮下这杯咖啡、絮絮叨叨说完这一肚子家长里短，才有干活的力气哩。

　　太亲切了!人们拍案称快：走在海南任何一个市县的街头，你都有可能遇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多少年了，一代又一代恋旧的海南人就是穿着同样的衣裤，用着同样的桌椅，吃着同样的点心，聊着同样的闲事，把“老爸茶”喝成了一种文化、一份情怀。

　　把观众从乡愁中拉出来的，是“么蛋”对面一个头顶椰苗的小绿人儿。憨头憨脑的它，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海南专家”，无论是海南方言、海南民俗还是海南风光，只要“么蛋”问得出来，它都能对答如流。

　　“它叫‘波波椰’，由一颗正在成长的椰子苗变化而来，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求知欲。”王传棋介绍，“波波椰”是其公司独立设计的海南本土卡通动漫形象，可爱的外表下是一颗充满正义感的慈悲心肠，“我们之所以赋予它与众不同的生命，就是希望借助它的力量，为深度挖掘和广泛传播海南文化做点事情。”

　　可是，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对于被激发了兴趣的网友们而言无异于隔靴搔痒。于是，更多与“波波椰”有关的漫画、动画、聊天表情等周边产品陆续被他们“挖”了出来，聊以解渴。

　　随手翻开一页图册，我们看到，中秋节当天，“波波椰”一整天都没有闲着，先是手把手教大家做月饼，又是带着小伙伴们登上高地放天灯、端着水盆看嫦娥。夜深了，也闹累了，女孩们就放下水盆，在水面上摊上一层薄纸，再轻轻放上一根针，眼见着纸慢慢落入水中，针却依然浮在水面，屏息已久的人群爆发出掌声和笑声——这是琼北独有的风俗，投针成功的人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都将事事顺遂。

　　一种倔强一份自信

　　为什么“波波椰”系列作品总是能第一眼就抓住观众的眼球，撩动网友的心弦?我想，是因为其中一景一物、一言一行，都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王传棋就是土生土长的海南人，甚至他组建的团队，也绝大多数生于斯长于斯。但是，跟许多人开口闭口说自己如何热爱家乡不同，王传棋开口就是：“我曾经特别讨厌海南。”

　　其实，他是因爱生恨。在外求学时，他常常听到人们议论，说海南是“文化沙漠”，说海南没有像样的本土文创品牌，说海南人懒惰得连自己的乡土文化都不去挖掘传承。而他难以辩驳，身边的年轻一代，会唱海南民歌，会说海南方言的又有几人?

　　带着那股不服气，1999年暑假，还在读高中的王传棋扛上两箱从批发商手里买来的椰壳工艺品就启程去了苏州和上海。在那里，他鼓足勇气敲响了一家家百货公司的大门，又一次次被“赶”了出来。

　　也是意料之中。试想，一开门，眼前是一个衣着简单、面容稚嫩的少年拉着一只破箱子，张口就说：“叔叔阿姨……”这哪里像来谈生意的样子?怕是连开箱看货的必要也没有。只有一家上海公司似乎是有合作意向，但问起有没有增值税专用发票时，王传棋一头雾水的样子又让他们摇了头。

　　既然来了，就不能没有收获地回去。走到路旁，王传棋把工艺品一字摆开，找了个纸板写上“MADE IN HAINAN ISLAND”(海南岛制造)就叫卖起来。

　　“摆地摊对于我而言，是轻车熟路的事。”谈到这段经历，他不觉落魄，反而自豪，回忆起更小些时候，他就是拖着鲜鱼、布匹和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在家乡儋州沿街摆摊、体验生活。他笑说，一次在摆摊时遇见了班主任，他热情招呼反而遭到冷遇，“老师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很尴尬地快步走了。我接着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漂亮的工艺品白菜的价’!”

　　在上海摆地摊生意不错，卖了大半箱椰壳工艺品不说，王传棋还接到了一笔“订单”：一个年轻的女孩与他约定，第二天多带几个椰壳组造的“太阳人”来。不料航班有变，王传棋当晚就返回了海口，此后许多年间，他每到上海出差、旅行时，总要试着寻找这个女孩，还时不时在网上发帖寻人，想履行当年许下的承诺。

　　或许是女孩对椰壳工艺品的喜爱给了他信心。大学毕业后，他白手起家创办了一家椰制品公司，又打拼沉淀了许多年，终于不再为

　　生活奔波，对海南文化也有了进一步理解，这才放手推出了萌态毕现的“波波椰”。

　　用他的话来说：“现在，我可以玩自己想玩的东西了。”

　　一种态度一份事业

　　说是“玩”，这样的团队也确实玩得热闹。他介绍：“我们的团队里，有资深的二维动画导演‘琼海六ACLOCK’、发誓要当好厨子的文案‘栗子爷’、有两个酒窝的‘闷骚小元宝’、喜欢收集海南老照片的‘小明滚出去’、调英式鸡尾酒一级棒的‘旺财君’……一屋子的海南仔、海南妹!”

　　这都是些什么名字，这又是些什么介绍?我也乐不可支。还听说，他们中有会使用塔罗牌的，没事就“占星”和“算运势”;还有会说半桶水相声的，闲了就磨嘴皮子玩儿。

　　公司会议也没有他们那样开的：动画导演们讨论起专业话题，比如日本漫画和欧美漫画的区别，身为老板的王传棋就说：“我听不懂，你们聊着，我玩会儿手机。”开着开着，说到海南辣椒酱，几人又因为放橘子爽口还是放山柚油绵厚争执起来，下一次再开会时，赫然有几瓶自制辣椒酱已经摆在桌上准备一较高下。

　　可谁又有他们“玩”得认真?凌晨一两点，他们还在由许多对海南文化感兴趣的朋友们一同组成的“椰子先疯队·海南梗智囊团”微信群里热烈探讨——

　　“‘丽老’和‘鸡杂’意思不同，‘丽老’是说一个人‘花枝招展’，‘鸡杂’是说一个人‘花枝乱颤’”;

　　“‘假精’也和它们不同，表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不对，‘假精’应该是‘耍小聪明爱装帅’的意思，比如一个人松开双手骑单车，就会被人说‘假精’”……

　　每月推出一期的公益版小视频，最近一期是呼吁人们安全骑车。片尾原定的结语是普通话版的“文明规范伴我行，我是海口好市民”，经过团队投票表决，又经海南知名歌手吴晓芸指导后，改成了海南方言版的“苍蝇才会乱乱飞，骑车应该骑正规”，既接地气又押韵，朗朗上口。

　　又有人提出，要让传播面更广。于是，他们不仅给海南方言版本加上了字幕，还另外制作了普通话版本，果然点击率节节攀升。连日来，许多网友还主动联系，让王传棋等人提供“波波椰”的聊天表情，其中“喔耐”(难受)、“哆酱”(中奖)、“肚困”(肚子饿)、“闲那接”(空闲时再约着坐下聊天)等等，都是海南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词汇，用在亲友交谈之中自然又亲近。

　　为了创作出更为大家所喜闻乐见的文化作品，他们还展开了充分的市场调查，面向海南本地人、久居海南的外地人、初到海南的游客等几个群体收集反馈，而仅在“海南本地人”这一类别里，又分了不同的年龄段进行调查，从黄毛小儿到耄耋老人，无一不是他们的调查对象。

　　“一群‘80后’年轻人，又有什么经验，能做到什么权威呢?不讨论、不调查，不犯错、不改正，永远没法进步。”王传棋举例，“波波椰虾酱海南话课堂”之所以这么命名，可不只是在推介海南人喜欢的“虾酱”佐料，而是借“瞎讲”之谐音，在每一次结尾时，都诚恳地邀请大家指出这段“瞎讲”的不足之处。

　　说到这里，王传棋就像多年前拉着一箱椰壳工艺品敲开百货公司大门时的那个少年，谦逊有加：“做文化，要允许自己有‘试错’的机会，但究竟是对或错，答案交给受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