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鹏
与洪业晚年过从甚密的陈毓贤,在听洪业讲了一箩筐往事后,决意撰写《洪业传》,以让世人重新认识这个被历史沉埋的史学家。其中讲到这样一个故事:
抗战爆发后,北平沦陷。1941年,位于北京西郊的燕京大学终究未能幸免,被日军强行封闭,任教于燕大的著名教授洪业和邓之诚也无辜被捕入狱。狱中的邓之诚先生作诗一百余首,纪事言志。而自日寇陆军监狱脱险后,邓先生将狱中腹稿附以续作,印成了一部题为《闭关吟》的线装小册,以赠同好。这本线装小册古朴可爱,只可惜是私印本,印数有限。幸运的是三晋出版社于2015年印行了邓先生的《南冠纪事》,附有《闭关吟》。使得这部传世稀少的《闭关吟》得以稍广流传,算是功劳一件。
入狱半年后,经多方辗转,洪、邓二位先生重获自由。当时朋友们闻知此事,纷纷前来道贺。对于洪业而言,最特别的道贺当属福开森派人送来的包裹了。福开森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幼年时随父移居美国。从波士顿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后,偕妻子来华传教,自此长期居住在中国。他是著名社会活动家,又曾担任过中国政府的顾问,所以日军在占领北平后,考虑到福开森的社会影响,便没有为难他。生活在北平这座斯文荟萃的古老城池里,福开森也喜欢上了文物收藏,经过历年搜集,所得古物尤多。后来福氏将半生所得捐赠给了与自己颇有渊源的金陵大学。而今,这批藏品已成为南京大学考古与艺术博物馆的重要典藏。福开森对收购中国古籍也很是热衷,并且编有《历代著录吉金目》、《历代著录画目》等作,佳惠学林,甚便使用。因是之故,福开森与洪业这位中国史名家往来颇密,时常请洪业帮自己鉴定古籍版本。一次,有个书商拿了一部明代万历年间刊刻的《史通》给洪业看,这部书是由当时上海县龙华里人张之象刊行,系现存《史通》中最好的一个旧刻本,傅增湘先生以为“在明代校刊古本中为最”,十分难得。可惜书商开价太高,差不多抵得上洪业一个月的薪水。正当洪业犹豫难决之际,福开森便将此书收入囊中。此次获知老友劫后逢生,福开森便将这部老友甚是喜爱的明刻本持以相赠,并且附有道贺信一封。
如此情谊,让饱经沧桑的洪业十分感动。即便到晚年,依然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原标题:洪业与《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