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社会

　　八十五岁女雕塑家张得蒂：

　　将雕塑人生继续到底

　　《琴声》1983年

　　张得蒂在她海南的家中展示她未完成的新作。徐晗溪摄

　　文/海南日报记者徐晗溪

　　“从你的手指流出了一个我/有我的呼吸/有我的体温/而我却沉默着/或许是不幸/我因你而延长了寿命”，这是诗人艾青1981年专门写给女雕塑家张得蒂的诗，既表达了诗人与雕塑家之间的深厚友谊，又让读者了解到张得蒂的艺术才华。

　　从艺术史来看，女雕塑家并不常见，杰出的女雕塑家更是凤毛麟角，而张得蒂无疑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雕塑家之一，早在32年前，她便获得过意大利拉维纳国际雕塑竞赛“意大利共和国总统奖”，之后其作品曾送往意大利、日本、新西兰、俄罗斯等欧、亚、非、大洋洲等20多个国家参展，引起艺术界的广泛关注与好评。

　　如今的张得蒂已年近耄耋，并于9年前来到海南，定居在这座美丽的海岛上，与先生张润垲一起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在她看来，海南不仅治好了她的哮喘病顽疾，湿润的气候还更加有利于雕塑创作，焕发了她的艺术灵感。她要在海南的土地上，将雕塑人生继续到底。

　　出身书香门第

　　小时候从未想过做雕塑家

　　3月11日下午，海南日报记者在张得蒂三亚的寓所见到了她，虽已有85岁高龄，但她看起来很年轻，大概要见客人的缘故，张得蒂还略施粉黛，涂了一点点儿口红，看着肤色匀称，十分优雅得体。

　　张得蒂出生于1932年，祖籍山东菏泽，父亲曾留学于哥伦比亚大学，母亲是宋庆龄的学生，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她笑称自己属猴，从小留着男孩子的头发，最爱爬房上树，一心想当探险家，后来怀抱着“为祖国建纪念碑”的理想，阴错阳差成了雕塑家。

　　父亲酷爱读书，家里书橱中装满了中外典籍，良好的家庭氛围启迪了张得蒂的艺术之路。她小时候就喜欢给家里人画像，只要家里来客人，她就会招呼客人给他们画像，还画得挺像。可那时的张得蒂只是喜欢画画，却未曾想过要当艺术家，因为从小父亲就教育她与弟弟，“要有事业心与报国志，要多为祖国做贡献。”

　　张父当年毅然归国，就是怀着满腔斗志，要为积贫积弱的祖国开采矿业，因此，“为祖国开矿”也曾是张得蒂的理想。后来，“弟弟说自己是男孩，便学了矿业”，张得蒂则在小姨的建议下，考取了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小姨是老师，她可能知道学生适合学什么。”

　　正是这次考试改变了张得蒂的一生，她不仅从此与艺术结下不解之缘，更是认识了一生的伴侣张润垲。

　　无任何美术基础

　　参加艺考被徐悲鸿选中

　　除了给客人画过肖像，参加艺考时，张得蒂几乎没有任何美术基础，她看着眼前的画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依葫芦画样学旁边的人怎样画画。“发了一个白馒头与炭烧木头，馒头是橡皮，我当时还以为是给我们吃的呢。”就这样，想着白面馒头好吃的张得蒂居然被时任主考官的徐悲鸿先生选中了。“徐先生背着手，后面跟着一群人，他观察学生的画画情况，看到好的，当场就录用了。”

　　当时有800多位学生参加考试，最终只录取180余位，张润垲还考了第4名，与张得蒂成为了同学。那一年，他16岁，她17岁。

　　雕塑创作不仅需要艺术灵感，更要有过人的体力意志。考入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以后，张得蒂与张润垲被分到了雕塑系，与别的学科不同的是，雕塑系的学生要进行非常严格的军事训练。“别练了，再练就变成男的了。”其他系的女生经常这样劝张得蒂，可她愣是怀着“为祖国建纪念碑”的想法，不以为苦，坚持了下来。

　　“常听有人说，我很柔，为人妻为人母是要柔，可做雕塑不能柔。”张得蒂有股韧劲，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由于历史原因，张得蒂从二十多岁起，有二十余年的时间，没能接触到雕塑创作，所以，她真正的艺术生涯是始于不惑之年。

　　那时的中国并不时兴写实主义，甚至给人画素描像，还会被认为会把小孩的魂抓走。“我们的老师都是从法国学成归来，他们千辛万苦才从欧洲带回写实主义，并希望与民族艺术相结合走出一条新路来，到我们才算是第二代，绝不能放弃!任何形式的艺术都有自己的巅峰，我要在这条艺术之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为了提高对民族艺术的研究，张得蒂夫妇在条件允许时，尽量多去石窟、寺庙参观临摹。河南龙门石窟、山西云冈石窟、山西太原晋祠、平遥双林寺等等，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与汗水。

　　海南是福地

　　治了顽疾又搞创作

　　张得蒂的雕塑作品不胜枚举，既有唱歌的少数民族少女《初次登台》，也有耐心地给病人喂水的护士《日日夜夜》，还有猫妈妈和她的孩子《天伦》，更不用说大众耳熟能详的宋庆龄像、艾青像、丁玲像等等。

　　在所有作品中，一座西藏小孩头像《小达娃》尤其特别，不仅在全国美展上获奖，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更是在当年被四十多家报刊杂志刊登过。近日正在整理出版作品集的张得蒂，还亲自将这幅图设计成画册封面。

　　“我希望可以多创作一些能够让大家感受到爱与美好的作品。”张得蒂的作品之所以打动大家，并不是因为她技艺高超，而是因为她创作时饱含深情。“她当时在西藏待了很长时间，那些西藏小孩跟她很亲近，天天拉着她的手领着她转，她自然对这些孩子很有感情。”张得蒂的家人感慨道。

　　她想为自己尊敬的人塑像，那时没有网络，电话也不普及，她就骑着一辆没有车座的旧自行车走街串巷地敲门打听艾青在哪儿。她不仅找到了艾青，艾青还真的答应做她的模特。“艾青说他最讨厌给人当模特，我就问那我呢，艾青笑着说我看你行，给你做多久的模特都行。”

　　张得蒂在艺术创作上有股韧劲，她花了三年时间给丁玲作像，可怎样都不满意。突然有一天，她想到丁玲个性鲜明之处便在于她对封建社会的蔑视与反叛精神。几天后，她便创作出《丁玲印象》，是她心中丁玲与莎菲的综合形象。张得蒂很开心地打电话给丁玲，“我完成了您的雕像，请您过来看看，但您提什么意见我也不改，明天就翻石膏。”

　　丁玲带着朋友们一起来看这座雕像，大家都非常喜欢，说，“我们是真的很喜欢，而不是因为你对我们发了最后通牒。”果然，在之后出版的一本丁玲作品集里，便选用了丁玲与这座雕像的合影。

　　9年前，张得蒂来到海南，定居在这座美丽的海岛上，与先生张润垲一起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在张得蒂海南家中，客厅里有一面墙挂满了她的作品照片，其中就有《宋庆龄纪念像》。

　　“我们当初给宋庆龄作雕塑，如何塑造她脑后的发髻，我们专门找到了当年的梳头先生给我们现场演练。”张润垲一边比划着，一边介绍着，“她的衣领是‘秦国领’，我们也特地找了旧时做衣服的裁缝做给我们看。”

　　张得蒂带着记者去看她海南家里的工作台，说是工作台，其实就是阳台上的一个小雕塑台，上面还摆着她刚刚创作的作品。她一边儿把湿盖布拿掉，一边儿向记者介绍着，“窗外的风景很好，尤其是海南的阳光很好，站在阳台上，刚好就能看到海南天空的光影变幻。”

　　“医生说我再不去海南，就活不了，你看，我现在身体也变好了，又能进行雕塑创作了。”张得蒂一心扑在雕塑上，她说自己就想多作些雕塑，把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创作之中，在海南的好气候下，多创作一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