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周刊 | 琼州知府倪涷:惠德行义 除暴安良

  琼州知府倪涷——

  惠德行义卓异第一

《四库全书》倪涷行传中有关他在琼州任职的内容。

倪涷儿子倪元璐画像。

  文\本刊特约撰稿 张意薇

  倪涷(1549-1614),字霖仲,号雨田。上虞人(今属浙江绍兴),明万历甲戌(1574)进士。曾任职兵部,于明中叶的船政改革有大作为,著有《船政新书》四卷。一生辗转于抚州、荆州、淮安、琼州等多地为官,所到之处,人皆称颂。

  倪涷之子倪元璐称其父“于乡多德、于世多功,而浮沉无大位”(《先考中议大夫雨田府君行述》),且以洋洋万言记述了这位循吏的一生。

  少年聪慧,勤学如痴

  嘉靖皇帝一心修玄,朝政日渐腐朽,“南倭北虏”已成明王朝的心腹大患。某夜,倭寇劫掠乡里,倪应蕲匆忙带家伯出逃避祸,慌乱间将年仅四岁的儿子倪涷遗落在家。倪涷醒后听门外一片混乱,心想此时如果啼哭必招来杀身之祸,便偷溜出门小步走了十余里追上父亲。父亲大喜,我就知道这孩子生来不凡啊!他不仅聪慧,而且勤学。耕读于小楼中,一年不出来几次,袄子磨了个寸许的大洞也不以为意。

  当时赋役名目繁多、分派不公。倪氏家境清寒,却因和有司的恩怨被划到富户里多担赋役。倪父苦不堪言,年方十一的倪涷问父亲:“这样搜刮百姓何时能停止呢?朝廷为何不把苛捐杂税总为一条?”十年后,庞尚鹏推行“一条鞭法”正和倪涷少年时代的观点不谋而合。

  惠德行义,除暴安良

  第一次考进士(1571年),倪涷便得到吏部侍郎许国的赏识,却因策论不被主考张居正所喜而落第。三年后再考得中,被派去做安福县令(今属江西吉安)。倪涷笑言:“我如顽石一般,只有经过一番砥砺才能成可用之器啊!”

  城西角起了几次火灾,百姓很是惊恐,倪涷将写有自己名字的一尺多长的木条投入火中,告诉百姓,我的命令定能使火灾禁绝。县令兼司巫祝之事,这在今人看来虽然有点荒诞不经,止火患当然也不会仅靠如此玄乎的方法,但此举如同给百姓吃了定心丸。祷祝通神的背后是一片仁心,年轻的县令让百姓相信他有力量可以护佑一方平安。

  邻县的甲乙两家聚众斗殴,乙带着次日横死的叔叔来和甲讨说法,甲惊恐无措便用钱私了,哪想乙据此坐实了甲杀人的罪责。邻县的县令苦于证据不足,案子便转到倪涷手上。乙又找来亡叔的妻子做人证。倪涷对其身份心生怀疑,便反复探问亡者样貌,那妇人果然难以自圆其说。经审讯妇人自言是贪图钱财做伪证。倪涷当堂诘问:“不是贪钱吧!是为了包庇你家的熊孩子吧?”原来倪涷已查明是乙在船上杀害了叔叔,妇人的儿子是同谋。倪涷为甲洗去了冤屈。倪涷明察秋毫的办案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初领县令之职,便展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魄。县里有三大王姓豪强。老大王矩本犯死罪,因前任县令政纪松弛,越狱后做了江洋大盗。倪涷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把他逮住了。老二王继也是个暴虐凶残的狠角色,谋财害命几十口,百姓拼死鸣冤,他又报复杀人。一大户被洗劫后,祖父含恨而亡,临死嘱咐子孙在墓葬里放入笔墨:“等我成了鬼,就可以鸣冤了!这世道做人是无处告状了!”倪涷不理会豪强送来的重金贿款以及求情书信,依法严办了王继。老三王罗暗地杀人埋尸,倪涷连夜办案,不仅找到尸骨,还发现了埋尸时遗落的畚箕。证据确凿,逃无可逃。三大豪强被正法后,其他鱼肉百姓的地头蛇也对倪涷心生畏惧,不敢再随意作乱了。巡查的长官听说倪涷擅长办案,把积年累月未办的三十桩疑案交给他,倪涷次日便向上汇报,每个细节的处理都有规章法条可依。巡按叹服称倪涷为神人,称其“治行为天下第一”。

  任同安令时(今属福建泉州),司寇洪钫案牵连2万余人,前任官员束手无策,倪涷快刀斩乱麻,十天就处理完毕,洗去了被诬陷者的冤屈。在荆州处置悍顽之士,更是不在话下。守淮安郡时,半夜决堤。倪涷亲自率领上千营卒以沙袋御洪。还有诗为记:“辛卯三月堤夜穿,披衣起看月中天”,又“貔貅听令三千辈,少府不费半文钱。”重金敕造的堤岸关键时刻还赶不上人墙沙袋,这让治河的使臣“惊以为神”。(《上虞县志》)

  倪涷最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是被征召为南驾部郎辅助处理船政。当时船分马船(载车马)与快船(载辎重),不合理的用度与征役,搞得民不聊生。面对一个烂摊子,他三天没合眼,终于想出了一套“快船十议”,改快船为马船,调整数量、完善管理。为促成这套改革,倪涷日夜不休,就连吃饭喝水也拿杯、盘、果核之类手边物做部署规划,拿着筷子蘸着杯中酒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计算舟船往来多少。这套改革之法可见于至今流传于世《船政新书》四卷。改革事成后,倪涷的功绩被街头巷尾传颂:“是倪父则活汝,不倪父耶汝则死于沟,如今死于丘。此一役也。”

  赴任琼州,福泽边地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倪涷夫人新逝,儿子元璐尚幼。倪涷几次请辞不允,被迫赴任琼州。当时,琼州边民杂处,民生凋敝。倪涷已年近六十,这一折腾搞不好要客死他乡,他是万分不愿远赴琼地当这个知府的。而能把不喜欢的事也做好,才称得上卓异,且看他这最后六七年的作为,让那些尸位素餐之徒情何以堪。

  当时的琼州治安混乱,百姓出门穿的衣服得多打几个补丁,否则被地痞流氓盯上,以为你富裕,改日就把你抢了。待办理的案件诬陷、株连现象十分严重,一个案子动辄牵扯上百人,先被逮捕的若不认罪,结案前就在牢狱中枉死的有六七成。倪涷怜悯这些冤死者,下令将诽谤诬陷者定重罪,规定案件中的株连的案犯不得超过五人。同时,他释放了官府羁押的几百个拘囚,这些被视为草芥的生命在倪涷到来前如笼中猪狗任人宰割。《淮南子·缪称训》:“召公以桑蚕耕种之时,弛狱出拘,使百姓皆得反业脩职。”倪涷此举,与那体察民情、推行仁政的召公不正如出一辙么?

  明代海南设卫所。卫所军籍相对独立,百户长们仗着军职到处胁迫、劫掠百姓,百姓连打官司的钱都来不及缴纳就已经被搞得倾家荡产。倪涷决定裁撤伍百所,要做成此事,需选派狠辣的人手。众人纷纷请命:“就算我今天为这事死了,也比被这些军长搞得家破人亡强啊!”这些仗势横行无忌的百户长终于遇到了敢与之抗衡的厉害角色。

  某日,数千人鼓噪闹事,管事的官吏大规模集结官兵打算平乱。倪涷见下属这样大张旗鼓,便说:“就算阴沟里的老鼠,小孩丢块石头下去,它也会反抗跳起来咬你,怎么知道所谓的大叛乱不是这等小事呢?按我说的办,一定没问题。”——四两拨千斤,倪涷精巧布局,果然取得了胜利!他旋即下令,平乱后立即收兵,不得纵容手下官兵趁火打劫。看到倪涷是这样恩威并施的好官是既欣喜又震惊,闹事者纷纷拜伏在官衙阶前请罪。

  倪涷还善于辨冤案。

  琼州有一户人家,家里小妾和仆人通奸,形迹败露。户主用斧头驱赶他们,反而被恶仆砍伤了脖子。既难言语,便也说不清是“男盗女娼”还是“鸡鸣狗盗”了,只能啊啊呜呜地为自己鸣冤。倪涷命下属去查实,下属却拿了四十个盗贼回来复命:“杀人器械全部缴获,鲜血犹在,证据确凿!”倪涷亲自查看证物,反问道:“过了八十天这刀上还血迹未干?”伪造证据,定有隐情。他反复审问,最终查明了仆人的恶行,放了那四十个被诬陷的人。

  明代中后期海盗横行。一日海防的巡逻官兵扣下几十条商船,认做贼寇,并层层上报到掌管军务的制府。倪涷说,把商船当成贼船抓,能一样吗?怎能这样邀功呢?他极力为这些商船申辩,令制府很是惭愧。这次,倪涷救了几百人。

  倪涷在海南还开良田,利民生。

  他上任时距万历乙巳(1605年)那场“尸骸枕藉,腥血薰沾”的琼北大地震仅两年。在这场导致72个村庄陷落海底的天灾中,“公署民房崩倒殆尽,郡城中压死者几千”(万历《琼州府志》),位于县东南的苍茂圩岸自嘉靖年间便屡修屡坏,倪涷先修复了彻底损毁的苍茂圩岸,又捐款筹资修缮倾圮的雉墙。百姓感恩戴德,称这城墙为“倪公城”。

  琼地通海,挖的地下水总是太咸。他还帮百姓凿了一眼美泉。“清惠泉在城北五里亭,明万历戊申(1608)郡守倪涷凿。旁建亭,曰清惠。故泉亦以此名,味甚甘洌,行人憩息多饮之,有石勒铭并刻‘倪公井’三字。”(《琼州府志》)

  倪涷又在滨海港口开发千亩田地,招募百姓耕种,收成的一半用于佃户的开支,另一半入官仓以备荒年。之后即便遇到收成不好的年岁,百姓倚靠这储备粮得以安然度过。自此,琼州一地算是走上了正常轨道。

责任编辑:许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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