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报道

　　背景：

　　海南长臂猿是海南热带雨林的旗舰物种，也是标志性物种，中国特有种，海南长臂猿仅在霸王岭地区有分布，虽然目前已经恢复到5个族群约33只，但仍处于极度濒危状态，被我国列为国家一级保护物种，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皮书列为“全球最濒危灵长类动物”。

　　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2020年2000万科研项目主要用于海南长臂猿研究，摸清海南长臂猿的种群情况及海南长臂猿的栖息地情况，是开展海南长臂猿保护研究，帮助长臂猿种群快速恢复的最基础性工作。本次海南长臂猿大调查由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原国家濒科委常务副主任蒋志刚担任总负责人，共有来自海南国家公园管理局霸王岭分局、黎母山分局、鹦哥岭分局，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中山大学，贵州师范大学，中国林业科学院，北京林业大学，北京市海淀区陆桥生态中心，大理白族自治州云山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研究中心等单位共70余人参加此次大调查。

　　本次大调查是首次由国内科研机构及管理当局组织，由国内知名专家担任总负责人，国内各高校及科研机构、公益组织广泛参与的一次大规模海南长臂猿调查工作。本次大调查采用监听、录音、观察记录等调查手段，同时辅以无人机空中监测等技术手段。

　　通过本次大调查，主要达到以下几个目的：全面系统地了解海南长臂猿种群和栖息地的基本情况，以便进一步制定更加科学、有效的海南长臂猿保护研究方案；加强对海南长臂猿种群和栖息地的监测，以人工监测为主实施各类监测技术综合体系的预演示和开发；利用此次调查，培养和锻炼一支稳定的野外海南长臂猿监测队伍。

　　2020年11月13日 天气：雨转阴 星期五

　　2008年的时候我跟着龙文兴师兄去过霸王岭。当时的他，在北京林业科学研究院攻读博士，在东五、斧头岭等他有调查项目，那会儿的我跟着他在一起做过几个山头的植被考察数据工作。从事植物学研究的我，当时只是做植被调查，而这次上霸王岭，是为了海南长臂猿。龙老师现在与我在做海南长臂猿栖息地植被公里网格调查。

　　和调查队员徒步到驻点

　　安营扎寨

　　听说这次上东崩岭，可能见到长臂猿，我是很兴奋的。我的驻地不高，在竹林附近，晚上就在竹林外围搭建帐篷，食物就地生火，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但精神不能松懈，调查队队员都做好了应对意外的准备，竹林常有致命的毒蛇，如金环蛇，竹叶青等。好在，没有这种意外发生，要知道金环蛇一口就可以使人毙命，等不到人跑下山去。那么11日当晚，我进帐篷入睡时逮着的一条30-40厘米的大蜈蚣，从蜇一口会疼痛上好几天的状态来说，遇见它着实比遇见毒蛇幸运多了。我赶紧把蜈蚣丢出帐篷外。常年的实地考察，面对雨林的危险性，已经很淡定了。

　　我们住的帐篷

　　就地生火，做饭。

　　遗憾的是，由于突然接到其他任务，昨日傍晚我不得不匆忙摸黑下山了。想到昨天，12日清晨，天渐渐破晓，7点10分左右，我们这一队听到了海南长臂猿的鸣叫声。每个调查队员都兴奋得不得了，护林员“嗖”的就跑到前面，迅速追踪声源。我闻着声音追过去，可惜，我没有见到它们的身影。原来长臂猿的声音是很美妙的，很优雅的，像鸟的鸣叫，丰润、饱满、悠长，后面一阵便是长臂猿的家庭“合唱”。我立即记录下时间和数字。

　　早起摸黑到监听点。

　　一种长时间的从业本能，使我的关注点转移到雨林植物上。海南长臂猿栖息的植物都属于乔木层，长臂猿体型较大，活动在高大坚实的树木之间，它们的臂长于身体结构决定了它们不适合地面行走，它们一生都不会下地。

　　行走在雨林，没遇见别的猛兽和毒物，但我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金钟藤出现了。

　　森林杀手，金钟藤开出美丽的花。

　　瞧！雨林杀手！我隐约有点担心。金钟藤，旋花科，鱼黄草属大型缠绕草本类植物，可以长到300多米，它的生长速度很快，能够在较短的时间之内将植物缠绕、包裹起来，幼树如果被它缠绕，会扭曲变形，成年树则会逐渐失去阳光照射，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生长受限而枯死。金钟藤是雨林的残酷杀手，但它并不是外来入侵的植物物种，而是海南的本地植物。它的内心就是不给别的植物活路。该怎么办呢？我们国家每年都有一些经费用于治理金钟藤的。人们找到金钟藤，将它挖根清除，这不失为拯救雨林生态的一个途径。因为它的长势实在太快了，非常向光，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但如果雨林的郁闭度达到一定程度，它就进不去了，需要提升雨林的郁闭度。

　　行走东崩岭

　　但在低地雨林地区，海南的经济物种较多，比如大片的橡胶树、槟榔种植，以及一些低矮的树木，很容易见到金钟藤的身影。金钟藤可以延伸300米，竖着长、横着长，开花很多，种子也很多，一旦进入阳光充裕的开阔地带，它就找到了温床。它会爬到低地雨林的边界，把“魔爪”伸进去，从雨林的边缘，一点点地把雨林给吞下去。除了人为的伐木之外，森林的消失，一部分就是这么来的。人为干预，保护雨林生态，才有可能遏制住金钟藤的蔓延趋势，才能保障海南长臂猿的繁衍生息。海南长臂猿是生活在雨林的乔木层，乔木层一般可分为四层，从树木高度划分的，第一层植株高度25米左右；第二层植株高度15米-20米；第三层是植株高度10米-15米；第四层植株高度5米-10米。如我所观，2008年与现在对比，海南长臂猿活动的核心区域，山地雨林的乔木层是越来越好，但怎么个好法，如今还没能掌握全部数据，植物数量是多少？每一种有多少棵？树龄如何？树果产量如何？

　　雨林中的高山榕局部图

　　这也是我上山的使命。配合本次海南长臂猿调查队，观察长臂猿栖息地的原始植物的情况，对其生存状态做一些初步的判断。现在就要接着做一个长臂猿栖息地公里网格，将现在霸王岭的雨林植被，特别是猿食植物进行定量化，检测猿食植物的分布格局，以及推算能够给海南长臂猿利用的植被储量是多少。我们的科研团队需要绘制一个霸王岭的植被分布图，包括各种猿食植物分布情况，找寻植物分布规律。

　　海南长臂猿食物之一，高山榕果子。

　　海南长臂猿的食物，如今我们国内的研究还处于一个粗糙的阶段，我们能提及的海南长臂猿食用的浆果类食物，是不分时节的，我们总能说个大概，海南长臂猿主要吃什么，但不知道具体月份吃什么。所以细分来，海南长臂猿每个月都可以吃什么、爱吃什么，是无所知晓的。因为树木的花期和果期不一样，比如11月，长臂猿的主要食物是大量的榕树果子，那除了11月之外还有什么果子？要长期做植物学调查研究才知道，这个月长臂猿的食谱是哪些，下个月他们又将吃什么，它们的补充的营养状态如何，都需要大量的数据做判断作为现实的依据。我们科研团队与海南国家公园研究院一起合作的，即使这样的一个网格工程，以500乘以500的网格划分，需几个月才能完成霸王岭的网格建设，工作体量不小。

　　陈玉凯

　　“做雨林植被调查，觉得科研枯燥吗？”想到科研数字枯燥，但投入一行，当有新的发现，那是十分欣喜的。这就如陶渊明的“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般的豁然开朗，只有身在其中，才会体悟到科学研究的要义所在。

　　陈玉凯，供职于海南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主要研究植物资源和植物生态学。近年来关注濒危植物的保育。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生境破碎化下海南极小种群植物的种群特征及其生态策略:以坡垒、蕉木为例》；海南省自然科学基金《生境破碎化下海南极小种群植物的分布特征及其濒危机制:以坡垒、蕉木为例》；南渡江流域综合规划陆生生态专题调查研究；海南陵水县重点保护野生植物资源调查。

　　（本日记根据陈玉凯语音资料编写，执笔宫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