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文体

   2010年底，在道堂圩采访，不期然巧遇一对期颐老夫妻。阿公目明腿健，只是耳朵有些背。他时常在大街上遛遛弯儿，帮孙媳妇卖卖水果，在圩市上看看热闹儿、聊聊天儿。

　　古屋欣逢老夫妻

　　初次见到阿公的时候，他正站在圩市口，和一帮七八十岁的老伙计们闲聊。在熙熙的人群中，我乍一看阿公满脸的年轮和老年斑，凭直觉推测此老不下百岁，身上定有故事。

　　一问，果然，有人告诉我，老阿公今年已超过百岁。我凑上去夸他身体真好，他便连指西街，说了一段话，只可惜我听不懂老人的村话。旁边一位七十来岁的王老见状，走上前来对我说，阿公说的是他的老伴也还健在，比他小不到一岁，也很快就要满一百岁了，能不能一起聊聊呢？我当然求之不得！因为，我们一年来，在石山镇见到的百岁老人不少，但“百岁老夫妻”还是第一次邂逅，自然视若珍宝。

　　于是，在王老的陪同下，我们去往吴阿公位于西街的家。阿公一边健步走着，一边和王老聊着，谈笑风生，步履轻盈。穿过一条石街，很快就到了吴家。这是一间不到30平方米的老石屋，室内光线比较暗，地面比街道要低尺许，应当属于半地穴式的建筑。

　　阿婆就在家里，正坐在木椅上梳头，行动不太方便。因为语言的障碍，我只是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即知难而退。临别，王老在我的采访本上写道：“男，吴清儒，101岁；女，王（女不）二，100岁。”

　　生性淡泊讲规律

　　元旦过后，我们带上村话“翻译”——军校毕业、在海南武警部队工作的唐晓燕，专程采访这对百岁老夫妻。晓燕是石山镇荣堂村人，进得石屋，一声“公嘞”“奶嘞”，阿公、阿婆面颊顿时绽出灿烂的笑靥。

　　对于阿婆的总体印象，晓燕在小本上这样记述：“阿婆：耳聪目明，开朗健谈，记忆力好，心思缜密，心态平和；患有腿疾，饮食起居需人照料。” 阿公、阿婆生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大儿子吴淑优属猴；二儿子吴淑群（家名“关林”），属马，现居道堂墟；小女儿吴华凤早已外嫁他乡，生活不错。二老一直在家务农；人到中年参加了生产队，曾经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参与玉凤水库和几条水渠的修建工作。

　　谈起兴修水库、水渠那段往事，阿公笑言：“那时候，吃住都在水库和水渠工地上，经常加班加点赶工期，风吹日晒加雨淋，蛮辛苦的。但大家都知道，水利是农民的命根子，眼看就要告别十几辈子的干旱了，感觉大有奔头。所以，一个个干得可起劲啦！”一位旁观者说，阿公当时年过半百，不嫌脏，不怕累，总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在工地上口碑特好，还多次获得“生产模范”“劳动能手”的称号呢。

　　这对已结婚80多年的老夫妻，衣冠古朴，生性淡泊，日出而起，日落而居，很有规律；生活节俭，常吃蔬菜、萝卜干和菠萝芯儿，很少吃大鱼大肉。阿公说到此，阿婆手指点着他的后脑勺儿，诮呵道：“那时家里穷，日子苦，想吃‘大鱼大肉’？白日做梦吧你！”

　　四世同堂好福气

　　“五世同堂又和睦，前世修来百年福。”这是十来个旁观者七嘴八舌，对这对老夫妻桑榆晚景的一致评价。

　　大家说：“人活七十古来稀，何况遭遇战争、动乱年代，还能双双活到百岁。要是没有儿子、媳妇的孝敬，想都别想！”二老的生活主要由老二照拂，老二为人淳朴宽和，十分孝顺周到，又娶了一个温顺善良的好媳妇，简直成了这对百岁夫妻的福星啦！

　　老二夫妻农忙时春波秋芟，农闲时一个是圩上的兼职电工，一个在街上摆个小摊儿。虽然家境有些贫寒，夫妻俩却一直无怨无悔地赡养老人，已有几十载；媳妇更是对老人体贴入微，百依百顺。说起这对夫妻的孝心，街坊邻居莫不交口称誉，可谓遍树口碑。他们谑而不虐地以当地谚语笑言：鱼搿鱼，虾搿虾，好人搿合活菩萨！

　　“这是我的曾孙。”采访正在进行，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跑来老屋，口里喊着“老爷爷、老奶奶”，阿婆亲昵地把他拦在怀里，对我们说。

　　老阿婆还告诉我们，关林夫妻生有三儿两女，前面的几个早已结婚生子，有的还有了孙子；儿孙们均外出打工，有的在海口、三亚，有的去了广州、深圳；大媳妇在家务农，平时在道堂小学门口靠卖煎饼、水果，赚些零用钱贴补家用。一家人五世同堂，虽说日子不很富裕，倒也温馨快活。

　　“儿媳很孝道！这不，她刚煮好粉条汤，就端过来给我们吃。”阿婆一面说着，一面用筷子在瓷碗内扒拉，“你看，除了粉条，碗里还有荷包蛋和老伴爱吃的野菠萝心儿。”言及此，阿公还讲了一段故事。在他修水库时，阿婆每天给他往工地上送饭，除了米饭、青菜，有一次还有用纸包着的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我还以为是一包肉呢，很高兴，谁知一打开是野菠萝心儿。老婆把我给骗了！呵呵！”阿公还告诉我们，前几年，镇上给他们发了低保救济，每人每月200元，日子过得挺好的。

　　这时，似乎是要印证自己刚说的话，阿公斟上两盅米酒，美滋滋地喝上一口，说：“二媳妇酿米酒了，冬季每天早晚喝上两杯，暖暖身子。”言毕，递上一盅给老伴儿，一副举案齐眉的样子。阿婆接过来，抿上一口说“好香”，脸上深深的褶皱里贮满笑意……

　　那近乎狎昵的神色，羡煞世间遐龄女寿星！

　　【作者王振德，系纪实文学作家，全国诗词征稿一等奖、省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长篇报告文学《耕海》得主。】